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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入v第三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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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節的腳步聲越來越近, 安然的會計工作終於到了尾聲,該分發的分發,該歸檔的歸檔, 臘月二十七把所有賬目一合, 她就能回家休息了。

因為她的鼎力相助, 小海燕生產隊既抹平了賬目,又補上了缺損, 還揪出兩個渣滓,姜書記做主給她多分了十斤肉作獎勵。姜書記家老伴兒送來的時候還怪不好意思,一個勁的讓安然別嫌棄。

可那明明是半扇上好的肋排啊,兩端不掛大骨頭不掛裏脊肉, 一根根細苗苗的, 勻凈得就是上肉聯廠也買不到的呀, 社員們都愛肥肉,這種幾乎全是骨頭的東西都是挑揀剩下的。

安然可喜歡得很, 先砍兩根燉湯, 瘦瘦的豬肉, 勻勻的骨頭,燉出來的湯都是奶白色的, 撒幾粒鹽,小貓蛋能呼啦啦喝下半碗。

再挑三根熬糖色做成糖醋排骨,除了小貓蛋還吃不了重鹽重糖, 其他人那吃得叫一個肚飽肥圓。

包淑英盤腿坐炕上, “活這麽大年紀我還是第一次知道骨頭能這麽吃。”

安然把排骨上的肉撕成細細的,軟軟的絲兒,壓得絨絨的,餵著小貓蛋吃了兩嘴, “這算啥,我知道的排骨的做法還多著呢,以後啊,咱換著吃,不重樣。”

話雖如此,可給老太太買了幾瓶子藥,又給全家各做了一身壯棉花的新衣服新鞋子後,她手裏確實沒啥錢了,“明兒我去自由市場看看,還能買到肉不。”過年了,那些吃供應糧的每天天不亮就去肉聯廠門口排著隊,連骨頭都給搶光了。

不過,第二天她沒去成,因為天一亮屋後頭的鴨蛋跑來拍門,“鐵蛋鐵蛋,你小姨的房子讓雪壓塌了!”

安然晃了晃神才反應過來,說的是隔壁的老宅,後面靠近鴨蛋家的屋頂受不住大雪擠壓,椽子斷了,積雪垮塌下去又把主墻體給壓垮了……唯一慶幸的是裏頭沒住人。

所以,安然現在面對的就是一堆腐朽的殘垣斷壁,無能為力。

“椽子全爛了,大梁也臭了,估計得換不少木頭。”周圍看熱鬧的人不少,只有姜德寶拿著半截椽子看。他老父親當年是給地主家蓋房子的,他也跟著學了一手好木活。

“哎喲,那可住不了咯,維修費用不老少呢。”隊長媳婦幸災樂禍地說,“咱們老何家的房子啊,不是什麽人都能住的。”

“是嗎?老何家的房子,人為什麽住不了,是因為它就只配養豬養狗嗎?”安然毫不客氣地回嗆,這兩口子真應了老話,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。

“你!”

“我什麽我,主席老人家說了,我們不但善於破壞一個舊世界,我們還將善於建設一個新世界,老宅的破損就是舊世界的毀滅,新世界還會遠嗎?光明還會遠嗎?”

“不遠。”圍觀群眾異口同聲。

老婆子訕訕的閉嘴,夾著尾巴走了。

你要陰陽怪氣,那我就只能用魔法打敗魔法。

姜德寶平時都挺怵這老女人的,等她走了才敢說話:“安會計你要不急著住的話就等等,等開春我給你全換上新木頭。”後山啥樣的木頭都有。

雖然,山上的木頭不用錢,可砍伐、修造和運輸都得費人力物力,而在農村最值錢的也就是勞動力。安然不能讓老實人吃虧:“謝謝德寶叔,等開春再說吧。”光修繕費用就夠蓋一棟新房子,賠本買賣她還沒做過。

正想著,忽然鴨蛋又喊起來:“鐵蛋鐵蛋,有人找你小姨!”自從安然當上會計,村裏小孩好像也不怎麽排擠鐵蛋了。當然,甭管別人排不排斥,反正他是不愛跟誰玩,哪怕下再大的雪,他也得出門野狗似的游蕩一圈,巡視那些他撒尿號過的地方。

一男一女穿著厚厚的笨重的棉花衣服,鞋子是圈了層小羊皮的棉靴子,“安然妹子,你還真住這兒啊。”

正是有段時間沒見的沈秋霞兩口子,倆人臉蛋紅通通的,不知道是興奮還是給凍的,哈出來的白氣一會兒就沒了:“我還問我老舅海燕村是不是有個叫安然的,他說他們村會計就叫這名兒,你當會計咋也不說一聲?”

安然有點感動,她上輩子沒什麽交心的朋友,很少能體會到別人不求回報的掛念她的感覺,“你們怎麽來了,快進屋暖和暖和。”

兩口子也不客氣,先在院裏跺了跺腳,把靴子上的雪弄幹凈,這才提著幾個網兜進門。

堂屋裏,鐵蛋已經給小貓蛋穿好衣服,放在炕上坐著玩兒,看見陌生人也不怵,眨巴眨巴大眼睛,好奇地看著他們。

“秋霞姐你們人來就行了,幹啥提這麽多東西。”有罐頭花生瓜子兒,還有一罐麥乳精,一罐鈣奶餅幹,都是這年代的高檔人情往來品,這份禮太重了。

“害,我們今兒啊,是來感謝你的。”安然還沒明白,沈秋霞哈了哈手,正準備好好的香香小貓蛋,老沈忽然說:“當心些。”

沈秋霞臉一紅,透出幸福的光澤。

安然一楞,這才發現,沈秋霞的腰身好像有一點點粗,“莫非秋霞姐有了?”

兩口子害羞的笑起來,老沈眼角的皺紋都能夾死蒼蠅。結婚十幾年,可終於是懷上了,無論男女,那都是心頭肉,口中寶。

“多虧妹子告訴我們,我倆才吃了兩個月,第三個月就有了,已經去縣醫院查過,沒錯。”

小貓蛋是真沒出息呀,大人們說著話,她眼睛就滴溜滴溜盯著鈣奶餅幹看,那是她每天都能限量吃上幾塊的,奶裏一泡,松松軟軟,入口即化,奶香奶香的。

一不留神,一絲晶瑩剔透的口水就“滴答”到胸前,惹得眾人哈哈大笑。

“我啊,就想生個這麽稀罕的閨女,不淘氣。”

安然笑笑不說話,淘氣跟男孩女孩沒必然關系,宋虹曉是女孩,可她的囂張跋扈,她闖的一個接一個的禍,也不是一般男孩能達到的令人討厭的程度,總之就是特煩。以前有親媽濾鏡,還覺著她就是性格乖張些,現在一看就是在違法犯罪的邊緣不停試探,她一次又一次幫忙收拾爛攤子,又何嘗不是在縱容她?

“想啥呢?”沈秋霞看著她,嘿嘿直樂。

“我在想,我以前真是一個不合格的母親。”

“害,我看你很合格,你看看鐵蛋貓蛋倆,幹幹凈凈又好看又懂禮貌,嘴可甜吶。”鐵蛋嘴甜,那是因為看見她手裏的小貓蛋最喜歡的鈣奶餅幹,要是別人,他鳥都不鳥。

聊了會兒天,沈家兩口子穿上厚衣服準備走了,“吃飯就算了,以後還有機會,咱們得去縣城一趟,農用車還停在岔路口呢。”

安然正巧要進城置辦年貨,就跟他們一路去了。臨近年關,公安和糾察隊對黑市的管理也明顯放松,倒爺們不再縮手縮腳“賊眉鼠目”,有的都明目張膽挑著籮筐,吃穿用行一應俱全。

別的尚且一般,主要是有賣小孩線衣線褲的,顏色很鮮艷,安然一眼就看中一套粉白色的,想象著小貓蛋穿上得多漂亮,粉嘟嘟櫻花一樣的小人兒……買!

貓蛋有的,鐵蛋也得有,再買一套白色的,雖然不耐臟,但小家夥單眼皮小眼睛就適合穿淺色系,幹幹凈凈,有日韓系帥哥的感覺。

當然,母親也得有過年的儀式感,新衣服穿出去太惹眼,她嘴又笨,說不清楚來頭,安然尋思著要怎麽給她老人家買個低調實用的新年禮物。

“大妹子圍巾要嗎?正宗蘇聯貨,羊毛織的,特暖。”

“蘇聯手表,海城人手一支的蘇聯手表咯!”

這時候反蘇修批蘇修鬧得轟轟烈烈,膽敢賣蘇聯貨的都是有門路有手段的人,安然不由得定睛一看,是個十八九歲的小夥子,瘦條條,黃嘰嘰的。

小夥子一見安然,目露驚艷:“喲大妹子,哪兒人啊?我這兒有海城友誼牌雪花膏,便宜你只要四塊錢。”

這樣的小青年,安然都能給他當奶奶了,壓根沒把他的殷勤當回事,“圍巾咋賣的?”

“十二塊錢一條,別人我賣十二塊五哩。”

安然摸了摸,確實是很不錯的羊毛紡織品,觸感柔軟,面料厚薄適中,一點兒也不顯臃腫,關鍵顏色還很好看,姜黃藏青和煙灰,可是這個年代少有的洋氣。她咬咬牙,給老太太挑了藏青色的掛脖子上試了試。

“你皮膚白,最適合紅色,多鮮亮吶。”

她和小貓蛋能生得這麽好,包淑英其實也不差,只不過常年面朝黃土背朝天,皮膚粗糙暗黃,紅色既惹眼還會顯黑,藏青既襯膚色又很低調,適合老太太的性格。

“漂亮著呢妹子,不過你還是選紅色的吧。”

安然受不了這聒噪的小夥子,“得了吧你,趕緊給我便宜點兒,十塊。”

小夥子一蹦三尺高:“啥,十塊可不行,我本還不夠呢。”

安然自個兒就是搞紡織業的,對這一塊可是門兒清:“十塊不能再多了,你羊毛並非百分百的羊羔毛,針腳也不夠緊密,應該是生產線上淘汰下來的瑕疵品,本錢頂多也就六七塊,賺頭大著呢。”

小夥子被她“點評”得目瞪狗呆,這批圍巾仗著鮮艷的顏色確實忽悠了不少婦女,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懂行的。“妹子你是紡織線上的?”

安然懶得跟他啰嗦,甩過去十塊錢立馬走人。

這才剛開始逛就花出去二十多塊錢,接下來真是啥也不敢買,搶了十斤上好的五花肉,運氣好還在百貨商店後門看見有賣老鴨的,六塊錢買了一只,拴自行車後座上,優哉游哉就回家去。

***

這是小貓蛋第一次這麽長時間離開媽媽,也就倆小時,她就開始皺鼻子揉眼睛,姥姥抱過去她就往人胸脯子上拱,拱了幾下發現不是媽媽的,小嘴一扁就要哭啦。

鐵蛋趕緊端來泡好的餅幹加奶粉,用勺子盛著,吹著,一勺一勺餵她。可對半歲的孩子來說,吃飽只能滿足生存需要,她最想要的還是媽媽香香的胸脯,哼唧幾聲沒得到媽媽的回應,“哇”一聲就哭開了。

從來不怎麽哭的孩子一旦哭起來,那都是排山倒海式的,哇嗚哇嗚掙得小臉通紅,淚水混著汗水,一會兒腦袋都給濕透了。

這可把包淑英和鐵蛋急壞了,一個抱著她走來走去又吹又哄,一個去村口守著,遠遠看見個人就喊小姨,是不是小姨。

當然,雪地路滑,騎著自行車的安然不可能這麽快回來。掛的東西多,她路上還摔了好幾跤,整個屁股墩都給雪水泡著,心情十分不美麗。

結果更不美麗的是,哭啞了嗓子哭睡著的小貓蛋,滿腦袋的汗,聞見媽媽的氣味立馬睜開眼睛,可憐兮兮的哼兩聲,本來已經決心斷奶的安然,只能再次讓她得逞,疼就疼吧,吃就吃吧,反正也沒多少了,吃到吃不出來也就自然離乳了。

事實證明她想的還是太簡單了,晚上孩子就發起燒來,燙成了小火球,燒酒和涼水換著來,也沒能把溫度降下去,眼看著孩子連哭的力氣都小了,老太太自責的哭起來:“都怪我,我要是不抱她出去就好了。”

安然一面給孩子降溫,一面還得安慰她:“沒事媽,孩子發燒很常見,村裏這麽多孩子要怕發燒那誰也別出門了。”

“不是,人說孩子周歲之前不能見生人,我給……給……”

這都是村裏老人的說法,安然嗤之以鼻:“孩子沒那麽脆弱,呼吸新鮮空氣比窩在家裏吸煤煙強。”

“那把這喝了吧,驅了邪就好了。”

安然看著她手裏一碗灰褐色的黏稠液體,“這是啥?”

“竈火灰。”

安然:“……”她現在特能理解以前員工們吐槽婆婆的心情。

好在用宋大工程師的錢抓的中藥終於派上用場,煎上一副,也不敢多餵,畢竟嬰幼兒肝腎代謝能力弱,只哄著餵下幾勺藥湯,再把藥渣用紗布包著,敷她小肚肚上……沒一會兒,臉就沒那麽紅了。

家裏也沒溫度計,安然只能用自己額頭去感受,憑經驗,以前宋虹曉發燒那是家常便飯,別的不說,對退燒她是有一手的。這一夜,她幾乎沒怎麽睡,一會兒看眼孩子,一會兒給她敷藥,一會兒抱著睡不安穩的小貓蛋走來走去。

她對這樣徹夜不眠的拉扯其實習以為常,可包淑英卻躲被窩裏哭了一夜。她覺著自己沒用,一點兒閨女的忙也幫不上,此刻的她無比希望,她那玉樹臨風的女婿能趕緊回來,這一次就是綁她也要把然然綁進城裏過好日子。

不過,包淑英雖然愛嘮叨,但殺豬宰雞的活兒還非她不可,拎著七斤多重的老鴨子,一砍刀下去,把鴨血放鹽水碗裏,沒一會兒,一只精光光的鴨子就弄好了。安然把鴨胗鴨心這些洗幹凈,用自個兒泡的辣椒和仔姜片,大鐵鍋燒得熱熱的,來個爆炒鴨雜。鴨肚子裏填滿蘿蔔,放蜂窩煤爐子上敖個老鴨湯,再用臘肉丁和土豆塊,加一勺豬油,燜一鍋香噴噴的土豆飯,這頓年夜飯就全活了。

因為人少,天又冷,嫌洗菜麻煩,只要能吃飽吃爽就行,不在意搞多少個花樣。

吃飽喝足,鐵蛋忙著把雪白的新線衣換上,在屋裏走出六親不認的步伐,包淑英圍上羊毛圍巾,也笑得見牙不見眼。小貓蛋裏頭是粉嘟嘟的新線衣,外頭是繡了小白兔的大紅棉襖,整個屋裏喜氣洋洋。

“媽,這一年辛苦了。”安然塞過去一個紅紙包。

要平時,包淑英鐵定拒絕,可今兒給的是壓歲錢,有生之年收到的第一份壓歲錢,她珍而重之貼肉揣上。

當然,紅包鐵蛋也有份,“以後乖乖聽話,改改你那誰也不理的臭脾氣,好不好?”

鐵蛋喜滋滋拆開紅包,“我就只愛搭理小貓蛋。”

行吧,大年三十兒的,安然也不忍心說教他,以後有的是機會教育。從這一年開始吧,她祖孫三代的命運都得重寫了。

“小貓蛋呀小貓蛋,你可快點長大叭。”鐵蛋不知道啥時候把他的紅包拆了,裝上自個兒私房錢,塞小貓蛋懷裏,按了又按,生怕揣掉,像個語重心長的老父親。

安然忽然清醒過來,她現在非常生氣,十分生氣,因為那工作機器他居然都沒問問孩子叫啥名兒,小貓蛋那麽無敵爆炸可愛好聽的名字他就不好奇嗎?混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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